时间仍旧往后走,没有什么不同。祁忆良翻开卷子,又是卷子,看上去跟前几天做过的也十分相似。
一模她考得很好,是上高中以来排名最好的一次,妈妈非常满意,最近放学都是笑脸相迎,祁忆良反倒有些不适应,一边高兴一边苦笑,果然成绩好了才算是女儿,成绩不好就是“赔钱货”警告。
她把苦涩的果实咽下,虽然难吃,但好歹能果腹,总不至于饿死。妈妈从过去一步步爬过来,吃过太多学历和性别的亏,祁忆良可以理解。
剪头发之后,她反而能渐渐抽离出来,她明白,没被好好爱过的人不懂如何去爱。
但是妈妈,我可怜你,谁可怜我呢?
所以只好把头埋到题海里,高考无法逆天改命,但至少能考到外地去,她想。
林霏开把练习册丢到一旁,背靠在后桌沿边伸了个懒腰,复又低头,寻找桌洞中的错题本,江云归从外面进来,递给她饭卡和打包好的卷饼,林霏开忙着往外抽压在深处的本子,无暇伸手去接,他便把包装袋扯开,送到人嘴边,林霏开伸长脖子,就着他的手咬了一口。
“加里脊了?我忘了说,你怎么知道?”她咀嚼着卷饼,继续跟不可名状的桌洞作斗争。
“你哪次吃饼不加里脊。”江云归蹲下来,保持着右手前举的姿势,左手整理包装袋,免得她不小心咬到。
祁忆良在旁边看得牙酸,憋着姨母笑移开目光,试图把注意力集中到眼前的试卷,然而林霏开和江云归的小声对话还是不断地往她耳朵里飘。
这跟谈了有什么区别?当然,根据林霏开的说法,现在还只是暧昧期。祁忆良毫不怀疑,等高考完了,这俩人就会立刻在一起。
她想起那天林霏开的问题。
“你有喜欢的人吗?”
祁忆良一向认不清自己的心,爱对她来说太过奢侈,她连和妈妈的关系都处理不好,爸爸更糟,几乎是陌生人,还有什么可说的呢?
友情有林霏开,她已经很满足了,至于爱情……
那真的是自己会拥有的东西吗?
如果说真的要和谁谈恋爱,祁忆良脑子里勉强只能想到一张脸——
“你们好肉麻啊,”张一然同样吃完饭回来,看到林霏开和江云归卿卿我我,故作嫌恶地撇嘴,“小心老李看监控,把你俩都抓起来。”
“你不说话会死是吧?”林霏开恼火地翻个白眼,不过到底有所顾虑,她把卷饼从江云归手里接过来,几口吞进肚里;江云归充耳不闻,对张一然秉持直接无视的态度。
他摇摇头,在位置上坐下,瞥见身旁祁忆良的手指微微抖动,在洁白的试卷上留下几道墨痕,关切地问:“你吃晚饭了吗?”
“嗯?吃,吃了。”祁忆良吓了一跳,咬着下唇,意识到自己正难以掩饰地紧张,于是推开书卷站起来,拎起水杯,假装去走廊接水。
张一然看着她远去,不由得蹙眉,垂头思索一番后,打开书包翻找起来。
江云归也回了自己的位置,林霏开抓着头发,试图研究她好不容易找出来的错题本,但是第一道错题就卡壳了,她心烦意乱地抬头,看见祁忆良端着水杯,正小心地避开桌椅往回走。
“给你。”张一然伸手,还没等祁忆良在凳子上坐稳,一袋面包已经递过去了。
“怎么突然要送我?”祁忆良讶异地看着他,没有伸手接。
“我吃不完——这个很好吃的,你现在不饿的话,也可以存着,等饿了吃。”张一然见她不接,便直接把面包放在了桌子上。
这下祁忆良不得不收了,于是她僵硬地道声谢,把面包塞进桌洞,从书立中抽出语文课本,又开始默写古诗文。
这是她习惯用来静心的方法,林霏开很了解,也就是说,祁忆良现在有些焦虑,或者至少是不平静的。
张一然也扭过头做他的数学题,林霏开的眼珠转来转去,看得有些无奈。
自从寒假之后,她觉得祁忆良与张一然的关系又不一样了,两个人跟故意避嫌似的,说话客客气气,行动又很有默契,处于熟又不熟的二象性,连林霏开都有些看不懂了,但她毕竟同为俩人的发小,脑子又好使,一来二去,有了隐约的猜想,只不过需要找机会验证一下,出于难易度的考虑,还是先从张一然那边入手比较好撬到情报。
“你喜欢祁忆良吗?”
虽然是高三下学期,离高考只有不到七十天,但体育课还保持着一周一节的频率,没有被占掉,可能学校有关爱学生身心健康方面的考虑。体育老师让他们站了个队,清点遍人数,然后就自由活动,都没有跑圈,不过器材室被锁上,不允许学生进行像打篮球这样的剧烈对抗的体育运动。
彼时祁忆良在树荫下背单词,临近高考,大家的神经都难免更加紧绷,林霏开借口无聊,从她身边溜走,试着寻找张一然,没想到居然很好找。
他坐在跳远的沙坑旁,处于阴影和阳光的交界线,意外地没跟江云归张皓轩等人呆在一块。教学楼的影子斜着偏移,张一然仍旧留在原地,于是半边胳膊就暴露在太阳下,他却浑然不觉。
林霏开觉得这是个难得的好机会,于是偷偷从背后摸过去,冷不丁发问,想看看张一然会不会在走神之际把真心话说漏嘴。
“是啊。”
?不是,真说啦?